漁人情感：樂觀的釣魚老人們

人老了，會有許多不便，喜好釣魚的人也不例外。不過，釣魚會給晚年的生活增添希望和樂趣。我曾遇到過幾個這樣的釣魚老人，儘管他們身受年齡、健康或經濟等等方面的困擾，但他們依然很快活。

年輕時，在一次釣魚的歸途中，我遇見一位老翁彎着腰，趔趄着步子，推着一輛掛滿釣魚傢什的自行車，上着又高又陡的江壩，好像隨時都有從石階上跌落下來的危險。我急忙停好自行車跑過去。幫他把車推上石壩後，他向我點點頭，氣喘吁吁笑着問我：“怎麼樣，釣着沒有？”

我説：“還湊合，沒空手。”

他滿臉掛笑地看着我，眼睛轉向掛在車把上的編織筐，興奮地用手扯開筐把，很得意地讓我看他的“戰利品” 。筐裏面的魚簍裏裝着一條尺許長的鮎魚和一些江雜魚，實不足我釣的一半。我同情地問：“您都這麼大歲數了，還經常出來釣嗎？”

他樂呵呵地説：“我呀，兩天不來，三天就早早的！在家裏待着，還不憋出病來呀？”

我不由打量起眼前這位知足常樂的老人。他的頭髮已經斑白，肩胛骨突起，胸肌乾癟，看上去至少也有七十二三歲，身體狀況並不太好，可他一臉燦爛的笑。

他像個大孩子似地對我説：“明天你來嗎？如果天氣好，我還來！”

驀然間，一種莫名的感動湧據了我的心。

還有一位釣魚老人常常讓我想起。1996年秋天，我在馬路邊買魚餌時遇到了他。他有六十多歲的年紀，騎一輛舊自行車，車樑上綁着一個毛了邊的自制帆布魚具套，多皺的臉又黑又瘦。他和賣餌人説笑了幾句後，裝好蚯蚓沒付錢就走了。賣餌人看出了我的不解，輕聲對我説：“老主顧了，他手頭方便了一起給。”真想不到，還有人為塊八角的蚯蚓錢賒帳，我不禁暗暗歎息。

我騎上公路大橋時，從後面超過了他，不由回頭向他望了望。他臉上露出微笑，緊蹬幾下自行車，快活地向我打着招呼：“去哪玩兒呀？”

我遲疑了一下，説：“還沒想好呢，隨便走走！”

我覺得，如果我説去魚池釣，似乎對他的熱情是一種傷害。

他很爽快地説：“你不怕遠，就跟我走吧，一二斤魚絕對沒問題！”

我一愣，忙編造理由説：“下午還有事，隨便找個地方玩一會兒就得回去了。”

説罷，臉有些發燒，好像欠了他什麼似的。説心裏話，如果我知道一個釣魚的好去處，是不會輕易告訴一個陌生人的。直到今日，我才意識到，我虧欠他的是一份無法償還的盛情啊！

1999年初夏，我胃部突感不適，日漸消瘦，心懷忐忑地去了醫院檢查。結果虛驚了一場，雖無甚大恙，卻也在家足足休了一個月的病假。這期間，我以逸待勞，不起早不貪黑，輕裝簡從，把就近的幾個魚池釣個遍。

這天，我去了一個鯽、鯉混養收費二十元一天的魚池。池子水面不大，東南沿有綠蔭遮蓋，西北沿有高岡擋風，顯得很安靜，倒不失為休閒養性的好場所。池子裏只有兩個釣魚人，其中一位老者還沒拿出釣魚傢什，坐在那裏靜靜觀釣。

我走過去問老者：“咋不下竿呢？”

他遲緩地轉過頭，衝我笑笑，半天才口齒不太利索地説：“我坐在這裏，快一個小時了。再過一會兒，還不見他開張，我就到別處看看。”

他昨天在這裏釣了大半天，只見魚翻花，一條沒釣上來。魚池老闆剛才對他説，他要是釣的話，今天收他十五元。他看了看我，説：“錢多，錢少，倒是小事。魚不咬鈎，乾坐着，讓人受不了。我不想釣多少多，能看見標兒動，釣上幾條小鯽魚也是那麼回事啊。”

我見他説得真切，心中不由一動，説：“公路對面有一家魚池，我和那的老闆很熟。他有一個論斤釣的池子，最近放了一批不足一斤重的小鯉魚，熟人釣一律五元一斤。您要是不嫌魚小，我可以領您去。”

他一聽，興奮地站了起來，同意跟我去。不曾想，這位高個子老人看似健壯，手腳卻不太靈便，走起路來很慢，十分鐘的路，我倆走了二十多分鐘。他為此很不好意思，一再説耽誤我釣魚了。從交談中得知，他今年七十四歲，曾因腦出血住過院，病好後才開始學着釣魚的。開始由他兒子陪着釣，現在可以獨自出來了，他對自己身體機能的恢復很滿意，也很樂觀，一直堅持鍛鍊。

到了地方，我跟魚池老闆打過招呼，幫他選好釣位。一切安排就緒後，我在一土之隔、收費十元一天的池子裏拋下了一把竿，開始了我的“魚療”。

下午時分，老人收竿了。他釣了五條小鯉魚，付費十七元。他滿面堆笑，用力拉住我的手連連道謝，哈哈地笑着説：“過癮了，今天算是過癮了！”他從心底溢出的快樂，感染了我，我也情不自禁發出了多日不曾有過的笑聲，身上的不適也緩解多了。

老人帶着一身的喜悦向我揮着手走了。目送着老人，我的眼睛突然有點泛潮，不知道這位樂觀的老人在他有生之年還能出來幾次……

許多年過去了，這些釣魚老人的樂觀，對生活的熱愛，一直讓我難以忘懷。